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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毛泽东诗词集》杂想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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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作者常落进一个矛盾里。作品如果留有更大的理解空间、引起众多的理解分歧,便易得勾起读者的兴趣。艺术追求含蕴,跟这个理解现象密切相关,可说是它的某个侧面的曲折运用。含蕴等于不说破、不直说,而由读者的思维来补足、寻到文意,它提供了想象的自由,逼迫着读者非得自主,这样的理解才给读者带来乐趣。读者是这样一种人,你走上门去,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现成食喂他,他不爱吃;他偏要破饭碗、败衣服地上你的门来,向你乞食,才吃得香甜;他不是懒骨头,而是些贱骨头。好些作品不仅仅是写得含蕴,而故意写得含混、富有歧义的可能,作者想必灵巧地在利用那个理解现象。如果作者刻意要传达自己的思想,又非得借助文艺作载体,他不免陷入两难境地。他得给文本无休止地加以限制,以图影响读者的理解,使读者的思维象磨牛似的,老老实实踏自己的思想辙迹走路;可是读者不爱做磨牛,而爱做野马,这种限制与理解的乐趣相悖,作者会损失作品的艺术魅力。比方,由于形象太含糊,会引起各种歧义,作者便把干巴巴的议论来代替它,结果读者的想象便给牢囚枷锁,只得逆来顺受,它会感到极不痛快。不知有没有论者认真探究过这个矛盾,大家常提到含蕴,教导作者有话不直说,可是,似乎不曾挖掘含蕴这个问题所寄生的那片土壤;大家只意识到理解需要自由,而没指出写作的本性恰恰是限制。一切言说都是限制,只要它试图达意;它得从无穷开放的语言天地里圈出一个意义的小范围,把它指示给听者,那便是所达之意。譬如讲“人”一个字时,我们便把广漠无涯的存在事物限定在某一种动物身上了。如果写作不是限制,那么,含蕴这个问题不会发生;既然作品不在讲话,还谈得上什么直说曲说呢。只有写作的限制与理解的自由两相别扭时,含蕴才露面,它实际上在警告我们两边都不能得罪,既要把话讲清,又不能把话讲明。好些作者过份地向那个理解现象投机,他自己没有或者放弃思想,只制造一个含糊的文本,来蒙哄读者的想象自由,以图获得声名——常州词论所讲“寄托”,似乎便含有这种取巧圈套,更不说当代的写作——换言之,他无话可说,而偏无可无不可地在说话。我的观念较为传统,觉得作者总还得有话可说、有话想说,才值得拿作品来说话。假使他只无话还偏要说,好像嘴痒似的,那么,他大可不必写作品,找两个长舌妇一起聊聊天,也说足够止痒了。如果我这个观念还算对,那么,作者所遇到的矛盾便是文艺的固有矛盾,也许还是文艺的基本矛盾,值得批评家注意。一个作者实际只做了两种事。第一件,限制文本。叫它听作者的话、传作者的意,以使读者听了作品的话,便知作者的意。借用钱锺书的词汇,他得控制作品这“中间”人不变为“离间人”,挑拨作者和读者的不和。这样,作者便借作品讲了话。第二件,蒙哄读者。强加给读者的话意,做得来要好像读者主动寻到的。就像逼清官纳贿,既要把东西送给他,又要巧舌如簧,叫他相信这东西是他劳动所得,否则他便不肯收了——当然实际行贿时不必这样劳神,因为清官绝了种——这样,作者话便讲得有艺术性。作者要两面讨好,而很可能两面都讨不到好。他遇到的这个矛盾根源于文艺内含的背悖;作者想借作品讲话,谁知读者买椟还珠,只听作品说话,不听作者的了。一切说话都不可能完全达意,日常交谈里,说话的误差、理解的偏差可由另一句话来挽救,可是作者没这个方便,作品是第一位的,作者站在作品之外补的话不能上账——譬如毛对《沁园春》的申明——作者本意与作品文意相距可能更远,而且作者犯下的错误死也不能改悔。所以,作者只得预先拼命地限制作品,以图防患于未然。由于文艺固有的含糊性,偏差会更大,限制愈发困难,作者不得不给读者理解的自由;由于理解稍自由才有魅力,作者还常不由得想放纵这个自由。可是他要讲自己的话,而不是随作品去乱说、由读者去乱解,便得限制自由。

我们前边讲“心有语而笔不足”,便因为这个矛盾在跟作者过不去。诗解决这个矛盾的基本手段是:大体上用形象说话。形象本身便带有含糊性,它与作者想借它传达的思想并非一物,而作者必须写得让读者很容易由形象推论出那个躲藏的思想。文艺最初级的层面,便给读者想象自由留下了座位,思想不是直接向读者摆明,而像寓言里的葡萄,需要思维跳一跳才够得到——当然,跳了也还未必够得到,希腊寓言里那只狐狸便失败了。文艺据说是一种消闲品,这消闲品也像另一种消闲品:瓜子,我们嗑瓜子时,得先把壳壳咬破,才吃得到瓜仁。大千世界有无穷的物象、事象,作者只选那些能引人联想到自己思想的形象入诗,这便是对文本的限制;一个形象还可能具有包涵多种思想的潜力,那么,作者得进一步苛刻地加以限制,缩小它可能意指的范围。可是无论怎样缩小,只要还用形象,思想便经过包裹,而非一丝不挂。我们举最简单层面的一个例子。作者感到愁苦,倘只把“愁”字写满一本书,读者便要发火摔书了。大家按惯例写春的落花、秋的落叶,便付与了形象;读者看见的这些形象本身并非愁苦,他要找到愁苦,得利用往日见落叶便起秋感的经验,从而推断这些形象背后的情感。思想可以比这个例子里的“情感”更加抽象、宽泛、复杂,问题因此愈发繁琐、困难。总之,作者要传达思想,先须保证有诗味,跟读者的想象自由相妥协,他不能直奔主题,得拐入含糊之中。好比男女结合,先得马拉松地恋爱;男女关系的魅力,也恰在这大段弯路里。“笔力”的一部分意思,便是用笔在保证含糊的前提下,使这含糊能通向一个透明的思想,你得找到一条路,让读者的思维自然地由含糊的形象联想到那个不露面的思想;这条路是作者预先安排好的,可是做来要像读者主动寻到的。这当然很难,如果避难就易,有话直说,那么限制到极点,自由也便没有了,读者会退避三舍;好比初见女孩子便邀她上床,她立即给吓跑了。毛自己经常遇到这个矛盾,不过他似乎对它没有明晰的思考,所以像好些人,时常碰面,而不相识。他标举“云横”一联而不取“冷眼”一联,感叹诗难,自说没有诗味,都暗示他在表现思想——无论新旧——时遇到阻碍。他写“地主重重压迫,农民个个同仇”时抛掉形象,赤裸裸地展览思想,便不像诗。他的一些思想古人没有写过,因而他可以倚赖古人的程度减弱,更显出他孤零零一支笔突不破形象的含糊性。我们把《沁园春》做例子来看他碰见的困难。

 

沁园春·反封建·封建

 

据毛自己的注解,他对那群帝王的轻邈,本意在于反封建:“雪:反封建主义,批判三千年封建主义的一个反动侧面。文采、风骚、大雕,只能如是,须知这是写诗啊,难道可以谩骂这一些人们吗?别的解释是错的。末三句,是指无产阶级。”毛深知文艺的特点,所以他不指名道姓、心直口快地“反封建”,而把这个意思寄生在“文采、风骚”之类东西上。他也意识到,仅仅“文采、风骚”上的评述,本身还不就是“反封建”,意义躲在字面的后面,得由读者自己去寻找。那么,我们应该留心,词是不是提供了一条从文采到反封建的想象线索。

古代诗歌有个大名鼎鼎的传统,把“美人香草”来代指君子,“萧艾”恶草影射小人。这是诗歌把形象与思想联系的一个经典范例。毛没有就便借助它,也许因为“君子、小人”陈旧之谈,已经封建气重得刺鼻子,不合适用来反封建。其实,如果把“那些人们”用“小人”一词来谩骂一通,而自命“君子”,倒足以表示与帝王们势不两立;虽然这个对立仅仅表了个态,没提供实质性的思想,看不出所“反”恰是“封建”。美人香草只给人物贴上“正、反”的标签,像京剧的脸谱;它终嫌简略,难以应付一个思想可能具有的复杂的事物关系,正如光看脸谱当不得听京戏。譬如小人得势、君子失意之类意思,便得为美人香草添加点儿什么,才讲得清。可以把“萧敷艾荣、兰摧玉折”连贯起来;这个添加实际上便是添加了一层限制。再譬如“小人把持君主,致使君子去位,不得进用”,美人香草就越不敷用了,因为君主横插一脚,蛮挤进来,美人香草没留他的地盘。屈原把“荃”来指代国君,可是荃也是香草,这个三角关系不易表达得不紊乱。古人便请出“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来。“日”是君主的传统意象,“浮云”便指小人,君子在外,日光给云遮得太暗了,连长安这天子之都也看不见。辛弃疾写月:“斫去桂婆娑,人道是、清光更多”——按这句抄自杜甫——大家自然地联想到他在骂小人当权,以致什么事也干不成;因为桂遮月光与云遮日光这个传统相连带。毛词的“文采”没有任何传统的背景、古人留下来的老路,把我们自然而然地给勾引到反封建上去。另一面,浮云日光、美人香草,都把自然的物象来比喻人事的状况,比和被比极有差别。毛要骂帝王封建,借助的是这些帝王的文采。封建和文采同是一个人心灵的两个侧面,比和被比跟帝王的关系处在同一层面、同等密切,我们很难想到一个是比、一个是被比;尤其在被比没露面的情况下,我们只会把比喻当为实写。譬如,我们说秦始皇耳聋,读者万万想不到我们指的其实是他眼瞎;倒是很可能由“耳聋”这个生理特点联想到“不听谏”那个心灵缺点。毛讲秦始皇没有文采,我们也决计猜不到他原来很封建。如果定要用“文采”来反封建,毛至少该这样说:秦始皇们都有文采,而风流人物却鄙视文采。这样,他便建立了今人与古人的敌对关系;虽说“有没有文采”还不能叫人想到“是不是封建”,总算给了点儿想象的由头。假如他指出帝王们没有文采,而今人有,也能表示两者敌对;不过,更加曲折了,反封建的主动一方是破“已有”之物,这里的今人是自己有,而蔑视以往没有,更适合表现“立”,非拐个弯才论得到“破”字。毛选的便是这么一条弯路。他说前四帝文采稍嫌不够,是肯定中的遗憾;而成吉思汗简直连字也不识,否定得没保留;唯有今人才十足地文采“风流。”可是,他在这里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把自己严正的立场软化,向自己的敌人妥协了,他站到帝王那一队里,没保住基本的敌对关系。惋惜人家文采不够,那么,言下之意是:文采本身值得推崇。他把文采分为三个等次:不识字、文采稍逊、文采大好,而今人处在最高的一档;今人与古人只是一个方向的前后关系,不是两个方向的敌对关系。他该一句论定,前五帝完全没有文采,不该把五人分出程度之别。他在词里只说五帝做得“不够”,而没有严词斥责他们做得“不对”,今人与五帝之争只是百步与五十步之争——打仗逃命的时候,逃一百步的笑只逃了五十步的速度太慢而已,并非向前冲的英雄责骂向后逃的懦夫没胆量。如果毛不能把今人与五帝的关系限制在“敌对”上,读者便无从想象他在“反”封建;如果他做到这一点,读者还想象不到所反恰是“封建”,更顺理成章的想法是:反五帝读书少、文采弱。假使毛把末句“还看今朝”写为“还看工农”,像他自注里所表白的那样,那么,蔑视五帝的不但是作家,也是一个阶级;不过,这阶级所反对的依然只是文采不够。我们试着“篡改语录”,把这词也改易四个字,也许更接近毛的原意:“惜”改“笑”,“略输”改“略无”,“稍逊”改“讵有”;这样,那五帝便成一丘之貉,给一棍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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