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理解:要“得意忘言”
语言在人与人之间行使交际的功能,交际意味着理解,但仅仅依靠语言反而会造成争辩,导致交际失败。所以需要超越语言、忘掉语言:"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外物》)庄子在这里所表现的观点倒很符合语言工具论。
人们在交际活动中并不是为了"说",目的不在"语言";而是为了说"什么",用语言负载意义。语言是工具,意义是目的。工具为目的而存在。其次,"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致者,不期精粗焉。"(《秋水》)有些难以言传的对象,就只能靠意会而得;靠意也不能领会的东西,就只能"无为"而任之了,因为它们是超乎属人的"言"和"意"的。 庄子"恶智取力攻之事","愤奔走游说之风"。
言语的理解策略在这里仍然原于庄子对"道"的看法和对世人胶着言语名相的否定。"世之所贵道者书也,书不过语,语有贵也。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意之所随着不可以言传也,而世因贵言传也。
世虽贵之,我犹不足贵也,为其贵非贵也。"(《天道》)语言有它的可贵之处,但不能因此而唯言是贵,落于言筌,而这正是世人经常会犯的错误。他说:"夫六经,先王之陈迹也,岂其所以迹哉!"(《天运》)认为圣人的心意不能假言以传,后人不能从"经"中直接得到圣人之"意",这就如同轮扁斫轮的绝技,哪怕父亲亲口说上千言万语也不能通过儿子的耳朵传送过去,惟有他自己得之于心、应之于手,才叫有"得"。如果儿子拘束于父亲所说的"话",那他永远不会有所得。"得"自心中有,非从"言"上来。所以轮扁才会说桓公所读之书是"古人之糟粕"(《天道》)。
这种否定死读书的议论无疑是正确的。不过若因此而走到另一个极端,像宋代禅宗某些禅师那样"束书不观"乃至"毁书不观",则又可取了。
庄子说过:"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齐物论》)人固然可以超越于经典之外"师法本心",但"超越经典"本就已经是站在经典的基础之上,况且,"中得心源"应该和"外师造化"结合起来,"尊德性"与"道问学"不可偏废。这是我们理解庄子上面那则寓言的时候应该想到的。
总之,庄子的语言观从属于他的世界观,充满了道家辨证思维的特色,也披着清静无为、法天贵真的价值趋向的面纱。他对语言的看法,有些地方是为了批驳儒、墨而凸其一端,有些为惊世骇俗而偏取瑰奇,有些因意寄言外而只发其端。饶是如此,或因其成说、或效法其说、或因端发绪,代有来者。金岳霖先生说得好:"也许应该把庄子看成大诗人甚于大哲学家。他的哲学用诗意盎然的散文写出,充满赏心悦目的寓言,颂扬一种崇高的人生理想","其异想天开烘托出豪放,一语道破却不是武断,生机勃勃而又顺理成章,使人读起来既要用感情,又要用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