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到这里,我们已经曲折地回答了“诗是什么”。当然,比较最早的提问,这个回答未免药不对症、文不对题。由于诗关联那个不可言说之物,它自身也给拉入不可言说之中。由于我们只能在写作与阅读——包括一切诗的心境、事境——之中体味它,我们也便讲不出它的究竟。我们生活在其中,可是它不真正向我们照面——好比风,我们感受着它、浸润着它,而抓它不住。
毛的立德、立功、立言,我们也许完全没法望其背项,甚至我们没有资格来阅读、评说他的诗作。可是在某一点上,我感觉跟毛特别亲近:我们处在不可捉摸的同一阵风里。这风从神秘之所吹来,把诗歌吹拂我们;它同时也是流逝、死亡之风,把我们向神秘之所吹去;我们在那里彻底消灭,同时也从此永生——唯一的缺憾是,我们再感不到这个永生。在这一点上,所有写作者、阅读者都是同一伙儿,不管作者的名位、作品的品位、读者的口位相距怎样悬殊。大家好像挤在起跑线前蹲立,共一个位置、共一个起点,同时共有一个躲不掉的终结——大家浸润着同一阵风。毛已经给那阵风吹走了,过不多久,我们也将顺毛的故道,由同一阵风吹去。我把一首短小的旧作来结束这篇读毛的长文,它名为《风柳》:
你婀娜的姿态
并没有使我感动
我看见的是隐藏在你身后
那不可捉摸 却实存在的风
我看着风后的某物
它居住在玄秘与无穷
一九九七年九月十三日作
一九九八年十月修正
二零零零一年元月三日润色键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