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鹂》——他走了,谁还来抚慰我们伤痛的灵魂——写给孙犁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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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鹂》——他走了,谁还来抚慰我们伤痛的灵魂——写给孙犁老人,
当我们不由自主地处身于一片喧嚣而浮躁的商海物浪的四面包围之中时,我们会本能地伸手向外推拒那巨大的、坚实而又沉重的现实存在,然后尽力放开一个现代人文知识分子粗犷或者纤弱、清亮或者喑哑的歌喉,以三万分贝的绝对高音,爆一声:还我一份“清洁的精神”。
那时,我们被冷漠而又粗砺的现实生活肢解得满是伤痛的灵魂里,会迅速有一份被拯救的快感悄悄漫漶开来。我们会突然在心中蕴蓄起一份敬畏,一份感激,一份类似于跨入了期待的门槛的无言的满足。
然后,我们不妨冒一下险,再往前走上一步或者哪怕仅仅只走上半步,设想一下:如果那汹涌的商海,那澎湃的物浪,是我们自己所倾力造成,或者就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根本的物质基础,它们与我们的血肉和灵魂紧密相连水乳jiao融须臾不可分离,甚或它们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我们的血肉和灵魂的一部分时,那时,我们的灵魂尽管仍然伤痛无已,可它又将由谁来给予抚慰,又将在哪里,清醒并且,得救?
其实那也没有什么。我们心里有底儿,我们很清楚不必害怕。因为,我们有他们,智慧而又仁慈的一批文学老人。有他们一直在以他们的全部文字、全副身心,关爱着我们,照扶着我们,时时为我们送来一份清凉,一份慰藉,时时在悉心呵护着、真诚抚慰着我们经常处于伤痛之中的灵魂。而孙犁老人和冰心老人,是这些文学老人中最让我心怀崇敬,魂牵梦萦的两位。
可是现在,在冰心老人走了两年以后,他,孙犁老人也走了,一声不响地走了,我们时时伤痛的灵魂,还有谁来时时给以抚慰?
对于他和他的文字,我从少年时代起就开始充满了诚挚的敬意。那时我是一个中学生,虽然已经十几岁了且身体已经长成却还是混沌愚顽颟顸不灵几乎处于某种鸿蒙未开的童稚状态。就是在那种情形下,我读到了他,读到了他的文字,读到了他的《荷花淀》。就是在那一刻,像是灰暗阴沉的无边夜幕突然被一道耀眼眩目的闪电撕开了一条长长的缝隙,我长期处于冥昧不明之中的少年心智刹那间被照亮了。
作为一个早已为人们所熟知并不断称道的经典文本,《荷花淀》这篇小说的思想艺术优长已经被无数先贤大师和普通读者阐释得十分详尽十分完美,不必我们再为它多说什么。我所想强调的一点是:这篇小说体现出了作家作为一位经典创造者的最根本的优势与特点:一种我称之为预言者式的创作方式。
根据个人的阅读和研究体验,我把中国现代作家尤其是小说作家以及他们的创作大致划分成了两种不同的大的类型:观察者型和预言者型。所谓观察者,顾名思义,是一个外在于客观事物与现实存在的独立存在者,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哲学意义上的自在者。作为一个独立的存在者本体或者说自在者本体,他一般情况下不愿意也不能够被全身心地卷入他所要观察的那些人、事或者物质存在,因而,他能够立身于一个静止的、基本上恒定不变的特殊观察点上去观看周围的世界,就像一位诚实而又认真的观众以最合适的姿势坐在只属于他自己的那个固定的座位上,心无旁骛,只让眼睛随着自己心灵律动的轨迹往来游走,观察着眼前的舞台或者说整个自身以外的世界。这样的独特视角上的观察的结果,是使现实中或精神视界中的远物逐渐变为近景,使本来陌生的事物逐渐变成像自己园中每天都要为之洒水、剪枝、除虫的花草一样熟悉。对于那些希望对任何事物都能够亲身体会或最少能够亲眼目睹亲耳听闻的阅读者来说,这种观察的结果往往能够使观察者于无形中悄悄衍化为他们心目中的一个被叙述的事件或被描绘的场景的亲历者或者在场者,从而不知不觉中增加了观察结果或者说叙述过程的准确可靠和切实可感性。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茅盾、老舍、赵树理等人就属于这样的热情的观察者型的作家。
孙犁则明显表现出另外一种特点,即预言者的特点。考察孙犁的全部创作我们可以看得出来,他在创作过程中对生活的切入方式和叙述时限,从来不局限于仅仅属于他自己亲身经历过或者亲自体验过的那些生活事象和那一段特殊的时间,而是充分调动起想象和其他一些表现手段,把已逝的过去和未知的将来都融入到眼前当下的现实之中,纳入了“今天”这个触手可感而且十分拥挤热闹的空间,从而于无形中消除了作品当中的自然的时间界限,也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读者在阅读过程中的心理期待的界限,无限拓展了作品的表现空间,增强了作品意义内涵的深度。它们所叙述的内容由于作家所特别选择的叙述语言特有的那种“一般过去将来时”的特质而显得就像自然时间的流逝一样绵延不绝不可分割。你在阅读过程中,会感觉到似乎这些故事正在一个遥远的某处发生,而又因了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的牵引或推动,正在慢慢地从已经飘然远逝的过去或者也可能是从美丽而又朦胧的未来向今天无限迫近着。经由了这样的叙述,那些缠绕在我们日常生活当中或者浸yin在我们精神意识深处的传说与历史,神话与现实,崇高与卑微,有限与无限,天堂之门,玫瑰之路,茫茫大海,浩淼宇宙,幸福与友谊,光荣与梦想,恐惧与危机,末日与永恒,一切的一切,种种的种种,全部乘坐这种独特的预言型文字之舟凌波踏浪汹涌而来,向我们展示出所有可能的令人震惊或者令人感奋的这样那样的情景或者画面。
在这种往往能够让人心醉神迷忘了今夕何夕的情形下,文本的创造者也就是我们的预言者型作家们幻化了,他们仿佛成为了一些被上帝从某个遥不可知的未来世界派遣到我们人间来的神秘使者,躲在一袭或者轻蓝或者淡紫抑或鹅黄的隐隐约约的面纱后面,以一种再也清楚明白不过的声音、语调、文字,娓娓向我们讲述着一些既像是发生在未来的某一个时空中又像是已然在某个过去的时空中发生过的圣迹或天启,灾变或危机,使人们在阅读它们的过程中不由自主地如痴如醉,如梦如幻,分不清了自己究竟是正在于不知不觉中走向渺远的未来,还是未来正在以某种神妙奇异却无以言表的方式缓缓走向他们自己。而那种我们人类与生俱来的对于美妙、神奇、陌生甚至魔幻的事物的隐秘的而又十分强烈十分执着的了解与亲近的渴望,也就随着在阅读这样的作品中产生的一波一波的快感愉悦过程而一次次自然地得到了满足。正是通过这样不断的愉悦不断的满足,我们被冷漠粗砺的日常现实时时磨损因而伤痛不断的灵魂才一次次得到了抚摩得到了慰藉。就我个人的阅读经历来说,博尔赫斯是这样的作家,福克纳是这样的作家,卡尔维诺、艾特玛托夫是这样的作家,沈从文、萧红是这样的作家,而孙犁先生,更是这样的作家。
特别值得提出的是,不仅与大多数普通叙述型作家比如观察者型作家相比,孙犁和他的创作显示出了他自己独有的某种特质,而且与同属于预言者型作家的如沈从文、萧红甚至后来的张承志、史铁生、张炜等人相比,他也一样显得特立独行与众不同。而正是由于有了这种种与众不同之处,使孙犁在现代中国作家尤其是二十世纪后半叶以后的中国作家中越众而出,成为更能够恰到好处地抚摩与慰藉我们的伤痛的灵魂的一个最为独特的存在。
与前述那些同样优秀的作家相比,孙犁在其几十年的创作历程中所精心营造出来的那个预言者型作家的形象,更符合人们对于美好生活的热切期望与渴盼。由于他那举世无双的如处子一般温柔、恬静、和蔼、放达、宽容、敦厚的天性或者说个人品行(冰心老人语)和他所处身其中的民族民主革命时代社会大环境的内在外在的影响,他在创作过程中往往自觉不自觉地就摒弃了那些表现覆灭、灾难、浩劫、危机、凶险、邪恶、大哀伤、大恐惧等的诸般内容,而常常有意无意间就选择了那些以幸福、理想、光明、希望、安谧、祥和、美丽、亲情、慈爱、关切等为主导的内容作为自己的表现对象,从而使自己的创作与无形中具有了某种比较典型的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的诗性光辉。而所有这些,正是能够抚摩和慰藉我们的伤痛的的灵魂的最神奇最有效的灵丹妙药。
比如前面我们已经提到的《荷花淀》,短短几千字的小小篇幅内,无论是写景、叙事、画人还是浪漫优雅的抒情,在作家那支神奇的画笔的精雕细描下,都是一样海天一色水乳jiao融浑然一体密不可分的。小说开头对于白洋淀水乡美丽明媚的自然风情的充满感情的铺张叙述与描写,实际上是将恬静优美的淀上风光、多姿多彩的荷香水色与小说人物的外在形象和内在思想、感情有机和谐地统一到了一起,共同衬托出了小说主人公们淳厚、深挚的精神气质和美好心灵。这种描写,甚至可以说已经达到了孙犁倾其一生精力所要追求的那种“虎啸深山,鱼翔潭底,驼走大漠,雁排长空”一般美仑美奂相得益彰的浪漫主义理想境界的极致。我们完全可以说,小说中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已经臻于极致的美,不仅是作家笔下的冀中白洋淀水乡才具备的,它们更是我们伟大的中华民族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共同拥有的一种纯粹精神意义上的理想境界。体会着那种惊才绝艳的美丽,我们灵魂中哪怕还有再多的伤痛再多的悲凉,也一定会一点点减退,直至最后得到彻底消除的。
现在,我们永远尊敬的孙犁老人去了,他带给我们的那一份独特的精神礼物,还有谁,有谁能够继续为我们带来?换句话说,他走了,极目苍茫,还有谁会再来象他那样,以一颗无限博大无限慈爱的伟大心灵,时时抚摩和慰藉我们随时都有可能遭遇伤痛的灵魂?
所以,今夜,在这里,面对无垠而又苍茫的星空,我们痛哭!
(李少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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