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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渺渺———汪曾祺与云南

    11-14 22:56:46    浏览次数: 313次    栏目:高一同步辅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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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前,我到腾冲采访,事先,乡长就来征求意见,想订一席素餐,而附近一座庵里的全素席远近闻名,我求之不得。是日傍晚,雷电交加,冒了大雨赶到庵里,停电。于是,伴着烛火就餐,只见庵里十数尼姑络绎不绝,瞬时,“全席”就位,单那咸菜不下十数种,老尼婉言道:“因交代得晚了,豆腐是附近村里买的,大约吊得嫩生了,有几样硬筋的菜就做不出来,要是闲常,庵里自己吊豆腐,就两样了;其余,都是自己地里盘下的菜,你们叫‘生态菜’,只惜今年雨水大,地涝,辣子在棵子里就‘回’了———我们向来也就是‘自力更生’。”

    老尼不说辣子“烂”了,说“回”———回去了,没“轮”过来。

    但“自力更生”可做佛语。我想是不是还可以“开放”一点,比如,不一定非靠庵里有限的“庙产”,既是经营,至少在用料上大可“引进”。

    可惜,烛光摇曳,影影绰绰,那满满当当的素席,但识其味,莫辨其形,果然“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想,中国的“咸菜”如此丰富,大约同中国人的饮食结构不无关系。

    一个“素食的民族”,当然要育出“素”味的文化。

    也同中国的广大而深沉的贫困有关。

    20世纪60年代,我们常到昆明附近的农村“支农”。“支农”是现时年轻人听得懂的名词。一年两季,春种秋收。学生开到村里,就分配到户“同吃同住同劳动”———“三同”应当进“中国辞典”。

    我的东家常年是咸菜当家,别家也一样,没有例外的。

    端一大碗是咸菜,再上一大碗也是咸菜,其余的小碗、更小的碗里也是隔顿的咸菜和蔫巴了的咸菜。农家的咸菜吝盐,“芥菜酢”出了“扑罐”,一顿消不了,就走味,“痞儿”了,这两个字不知怎么写,是变质坏了的意思,一坛咸菜掏到了罐子底,都有这股子味,又叫“瓮”味。农家到了腌制咸菜的季节都要“腾罐”,罄空头年的罐底,倘若一时吃不了分送些给别人,都说:“是罐底的了。”———含有“将就些”的歉意,算是特别声明。

    在滇池边的福海乡劳动时,我的东家有三样咸菜是天天必上桌的:“海菜酢”、“芥菜酢”,尚有一样,乌黑的条块,味酸,粗拉拉,嚼来生渣,我疑是“茄子酢”,东家大嫂即刻现出歉意,说这是“豆角酢”,蚕豆剥了米儿,豆角不忍丢就“揉”成了“酢”———“吃不惯啵?”大嫂问,我连连说不是,只是我还不知道蚕豆角也可以做“酢”。第二天,桌上多了“茄子酢”,是从邻家“讨”来的,“茄子酢”要用油炒,窘困的人家便不做它,由于我的好奇且失口,细心的大嫂竟大费周章。眼前的一碗“茄子酢”用哈喇腊肉在锅底“逼”出油来拌过,香喷喷的,推到了我的跟前———这事,我记得很牢,终生挥之不去。

    中国广大农村、城镇的贫困,从一道道常年食谱上是看得出来的。如果是“锦衣玉食”,大抵用不了这么节省。咸菜是中国的“食历”,一年有四季,哪个节气做哪种咸菜,依“历”行事。但毕竟,咸菜还是源远流长的“文化”,从采集到略有剩余,再到贮藏,再到酿成洋洋大观的工艺、技术、产品、品牌,而蔚成文化之气相,是进步的标志。哪个地方连少许的贮藏也没有,也不懂用将贫困“腌制”起来,令其发酵,将其吞食,以苦熬那土地的淡季,那地方就是一副苦愁无望的赤贫。

    “穷日子”过出了中国的咸菜文化。

    1985年秋,我随一队马帮进入滇西北永宁地区的泸沽湖。结伴的马锅头是个上了年纪的纳西人,路途上收容了一个“孤儿”,那是个10岁上下,瘠瘦有病的男孩子,“歇稍”打灶,孩子就拼命忙活,下到很深的箐子里去汲水。由此,他可以换得一餐饭食———那是一团包谷的粗粒儿和一撮咸芥菜条。我看着这孩子几口吞下包谷团,却将一根芥菜干噙在嘴里,其余的几根,他将破烂的前襟打了个结,藏在那死结里,大约在以后十来里的路程里,他仿佛拥有了一种秘不示人的财货,脸上也顿时亮堂了许多,小小的一根咸菜条,咂得白白的,大约无味了,才咔吱咔吱十分不忍地将它嚼碎。接着,他就撒一泡尿,给马吃,那是由他吃了咸菜,转而对马犊的十分慷慨的奖赏。到了一个叫“黄腊老”的地方,他的储存消耗殆尽,马帮吃火烧洋芋,没了咸菜。

    滇中不缺盐,但一如中国内地,盐贵如金,清前如此,清后设“盐道”,民国设“司”,缉盐甚严,官府财进,庶民“淡出”。老百姓吃咸菜,等于吃盐,故吃咸菜也属奢侈。

    20世纪60年代后期,我当知青来到滇西景颇山,老百姓从山里找来竹笋,“擦”成细丝后腌制成酸笋,说这抵得盐,令我大惑不解。一年下来,什么都明白了,酸笋“送”(不说“下”)饭,只是将粗杂的食物“送”下去而已,同“盐”毫无干系。

    中国尚有非“咸菜”一类的“咸菜”。景颇山的“白花”(一种早春开放的杜鹃花)腌制方法也如同酸笋,去除了有毒的花蕊,过涨水后储藏起来。那酸泛着一种杀力,让人直打冷噤,却“送”饭,仿佛“押解”,化一切不化的顽物。

    中国的“胃”,大抵只是一个反应釜。贫困没有名目。

    会过“穷日子”,大约是中国最坚忍的传统。

    但这“文化”发达,却又是某种优裕的标志,这真是难解的“双结”。

    滇西大理、丽江,向为云南至川中、甘藏的商品通衢,大贾云集,自然育出了富丽的“饮食文化”。稍许富裕的人家,最重咸菜的贮藏。每年杀过年猪,必将其做一次全年享用的分配:“计划经济”,“大扇”(杀了的猪从中脊剖为两扇)的一半犒酬亲邻,其余一半腌制腊肉,“下水”则腌制“酢”。

    云南有“荤酢,天下垂涎!”

    “猪肝酢”,是用猪肝剁碎,和辣椒、料酒腌制的;“骨头酢”则是用猪排等软骨剁碎腌制的;其余如“肠子酢”等,大同小异,其法流布民间。“荤酢”兴焉。

    荤酢以鹤庆所产最著名。鹤庆的“猪肝酢”,兼素酢的辣,又有荤菜的厚,但不腻不腥,味正且浓,色质鲜红,令素食茹荤兼得。但你不能空口吃,即使“下饭”,也不能吃那么多,它实在是太“这个”了———极端的“个性化”,现时叫什么?“酷”!

    荤酢中的“萝卜丝酢”,用萝卜切成细丝,曝干之后如麻团,在市场上卖,不知所以然者,断不识这就是普通的萝卜。上好的“萝卜丝酢”,用地道的“五花”猪肉煮熟至七成,切成细绺,与米面、辣椒面、作料、萝卜丝揉合装罐。吃的时候,取出稍蒸,油炒,味美无匹。集“中庸”之大成,很“中国”!许多“酢”加米面,即大米磨成的粗面,与“粉蒸肉”的粉一回事。但腌酢时,多寡无定数,全看你用不用得起油。米面吸纳了多余的作料,不流失,又与主料匀和互渗,一过热油,米面味厚而酥脆,满口留香。这算得上一项发明。

    我的母亲最爱“萝卜丝酢”,但在我的记忆里,却从未有过“成功”的作品。大约同她的并不“中庸”有着关系。闲常全家对此虽无批评,但她却有些个不服气。直到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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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天,她兴冲冲地从和平村的农市上购得一大卷萝卜丝(萝卜丝曝干之后卷成大卷),让我尝尝,我扯一绺嚼了,果然津甜。当时,我心下确想劝她罢了这念头,她年岁大了,羸弱不堪,我们子女吃您的“酢”还少么?够“回味”的了。况且萝卜丝还只是“素材”,离“作品”远呢!终归,没有说出来。不想,数天之后,她中疯瘫痪,此举休矣。又过数年,我将瘫卧在床的母亲移至我的住处,就近照顾,搬家时,妻子翻到一个大兜,扯出些变了色的萝卜丝丝来,怪怪地嚷:“这是什么呀?”我一言不发,心下凄然。

    昆明人说,腌咸菜是“靠手气”。

    这有些邪乎,但又不得不信。

    我的两个姐姐离家较早,其下便是我们三兄弟,大兄十四岁当兵,再下就是我和弟弟。我的母亲拢着我们弟兄过日子,恁窘困,依她的话说,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来”,于是大有将我们“当女儿使”的无奈。闲常家里靠一台缝纫机做零活,接来的活计有扎“帽耳朵”———一种棉帽护耳,那时很流行的“解放帽”和旧式的“老倌帽”都有这种反扣在帽顶,解下来护耳,披着就仿佛驴耳朵扇忽扇忽的。是不是那时的人都特别地怕冷?还有“沿口条”———将斜裁成一寸宽的黑布条“滚边”。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沿口条”?我还小,够不着踩缝纫机的脚踏板,这活儿就是哥哥的事。我的事是“看”着母亲腌咸菜,说“看”,就是不准离开,等待使唤。先得将一只只预备来装酢的坛子、罐子清洗出来,用酒涮了。有一种罐子,昆明人叫“上水罐”,罐子的口上套烧一个稍浅的广口,呈“双口”,广口注水,罐口倒扣一个盖钵,钵口正好没在水中,用于隔离空气。咸菜做好了,杵实在罐中,还要用干燥的稻草团成“塞”,塞紧罐口,这过程叫“扑”,所以“双口罐”又叫“扑罐”。母亲腌制酢菜,讲究用酒,酒易渗,罐子得用釉罐,且不能有“沙眼”,孩子眼力好,透空来看,能瞅见小细孔,我说“行”,就准得,这让我很得意。有的“沙眼”太细,得用酒试,一汪酒顺着罐壁转,那儿“发”了“汗”,就有看不见的眼儿。酢没走味,母亲说罐子使得。没说我眼力好,我不感委屈。一个窘困的家庭,孩子自知母亲的不易。每年的腌咸菜季节,也不常添罐子。搬家,好的罐子舍不得扔,特别稳妥地安置,嘱咐孩子看好了。我记得我的家从城郊搬到城里,颠儿颠儿的小马车上,我是抱着一个罐子的。四十多年过去,迁家不下五六次,我的家里至今仍有一溜罐儿,成排成行。老的三十余年,也有十年、二十余年不等的,“历史档案”俱在。比这希奇值钱的都扔了,这怎么回事?中国人之“坛坛罐罐”,大约就这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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