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隐士文化,五彩斑斓,它们在各个时期分别呈现出自身的特质。魏晋时期的隐士文化,便有着自己独特的美学视角: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下的对生命价值的珍视。
魏晋六朝是一个“风雨如晦,鸡鸣不已”黑暗的时代,也是一个充满着动荡、混乱、火光和血污的时代。它酿成了空前的文化浩劫,大批的优秀人才饮恨离世。在巨大的灾难面前,人们已不习惯于考虑恢弘的国事,只求调节内心情感的平衡,琢磨远祸全身之道。在这样的历史条件下,便出现了一系列怪诞可笑的行为:
或长醉不醒,死便埋我;
或无路而歌,痛苦而返;
或吸食毒品,麻醉灵魂……
种种的种种,从表面上看,似乎狂放愉快,风神可羡,然而骨子里却透露出巨大的悲哀。不过,令人欣慰的是,在悲哀的背后,却展示出一丝人文的曙光,本体意识的觉醒,使得这个时期的人们开始转换思考的角度去注重自身存在的价值与尊严,从而保持高标人格,活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自我。
因此,在龌龊的时代里活出生命的真实,便构成了千古颂扬的魏晋风流。
在这个风流的漩涡里,陶渊明无疑是最完美的一个。他没有借醉来远离险恶,没有借毒来麻醉人生。他选择了自己独特的生活方式,义无反顾地走向了清新广袤的田野,走进了人类赖以憩息的精神家园。他从各种传统观念的束缚中解脱出来,用自己的眼睛观察世界,用自己的头脑判断是非,按自己的意志处世为人。“不以躬耕为耻,不以无财为病”(萧统语),坚定地守望着自己的精神家园。“放意乐余年,遑恤身后虑”,将人格与自由视为生命中两个本质元素。以生命的火焰烛照他的人生里程,超然特立于一个时代之外,真正顺应生命的本质要求,做一个大智大贤之人。
透过《归去来兮辞》,我们完全可以领悟陶渊明的生命大智慧。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在黑暗官场里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诗人,开始将生命的目光投向田园,他认为,只有田园才是灵魂真正的皈依之所。“有四方之事”和“风波未静”的官场对诗人来说,只是“异地”、是“异乡”,是个人精神无法生根的“漂泊地”,而在漂泊中,心灵牵挂的永远是故土田园。
田园,便是人类生命的根,自由生活的象征。田园将芜,意味着根的失落,自由的失落,人性的失落。归去来兮,是田园的召唤,也是诗人本性的召唤。故而诗人才有“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的感叹,才有“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的自责,才有“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的自悔。这自然也让我们联想到西方贤哲笔下那些渴求回归田园的呼声:
“生命之解脱意味着生命回归于真实,意味着臻于完美之境,无论什么人都应该明白,复归于无感情的尘土是一种快乐。”(尼采)
“日日夜夜,我拿着拐杖,
叩问大地──我母亲的门槛,
说到:‘噢,亲爱的妈妈,让我进来吧。’”(乔叟)
一首新诗说:“最应该记住的最易忘记,谁记得母乳甜美的滋味;最应该感激的最易忘记,谁诚心吻过亲爱的土地。”当陶渊明的双脚踏进田园的时候,我们完全可以说,他真实的生命又揭开了新的篇章。
陶渊明依恋山水,旷性任达,应该说是一种禀赋。他自己就说:“少学琴书,偶爱闲静,开卷有得,便欣然忘食。见树木交荫,时鸟变声,亦复欢然有喜。尝言五六月中,北窗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这是一个天性热爱自然,不喜逢迎的人,置身名利场,无异于笼中之鸟,又有何快意可言?生命的本质在于顺应自然,享受自然,在与自然的亲吻中,释放出生命的无穷活力。陶渊明因“误落尘网”所失去的,恰恰是生命中最本质的东西──本我。而“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恰恰是诗人在同黑暗官场彻底决裂后所寻回真我的人生写照。“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随意,望天际云卷云舒”,心灵和肉体终于合而为一,从此走向心的自由,灵魂的自由,意志的自由,精神的自由,活出率真,活出个性,活出潇洒,做一回天地之间大大的人。
>>《第二册 第五单元 从《归去来兮辞》看陶渊明的生命美学观》这篇教育教学文章来自[www.deyou8.com网]www.deyou8.com 收集与整理,感谢原作者。大自然是一部读不尽的奇书,尤其是充满希望的春天。“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大自然充满了生机与活力,令人欢欣鼓舞,亦令人怅惘低徊。诗人联想到自己已届老年,“羡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修”,省察生命之有限,愈觉自由之可贵。时日无多,何不顺从心愿而行,又何须汲汲外求?“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他要在自己的生活中,求得人生之意义,实现人生之价值。“乐天知命故不忧”(《周易?系辞》),让自己的生命始终顺应自然之道,这便是天大的快乐,还有何疑虑呢!
这就体现了一种完美的生命形态。以前的诗人,总是哀叹生命苦短,宇宙无限。“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古诗十九首》);“自顾非金石,咄唶令人悲”(曹植《赠白马王彪》);“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阮籍《咏怀诗》)。人们在自然中感受到的,是有限人生与无限宇宙之间深刻的矛盾。陶渊明却反对这种对立。他认为,人既然是自然的一部分,也应该具有自然的本性,在整个自然运动中完成其个体生命。“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其实,陶渊明在其它的诗歌中反复阐释了这种理念。如《连雨独饮》:“运生会归尽,终古谓之然。”《五月中和戴主簿》:“既来孰不去,人理固有终。”《神释》:“老少同一死,贤愚无复数。”“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挽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陶渊明将人的自然运数,融于天地万物的运化之中,置于自古如此的广阔视野里,从而以理智、达观的态度来谈论人类生死的自然现象,无疑完成了生命智慧的大超越。
所以说,陶渊明的归隐是对官场的主动放弃之归,是执着人生寻找真我之归。他不狂放,不沉沦,对生命与自然满怀真挚与热爱,他所做的是追求内在的生命自由,将心灵寄托于田园,在平凡的现实中将主观情感与自然万物合而为一,在耕读觞咏中咀嚼人生的真正意义,从而获得精神上的大解脱。
今天,当我们重新解读陶渊明时,并不是说叫人一遇到人生的挫折与磨难,便放逐自我,退隐山林,与狼共舞(这无疑是对陶渊明精神最大的误解与亵渎),而是要超越流俗,树立高标人格,从而让自身散发着人性的光辉。弃其形,而取其神,才是对陶渊明精神乃至中国传统隐士文化上佳的解构与继承。
编辑短评:本文对传统课文作出现代的阐释,观点无甚新奇,文章呈现方式却有可称道的。本文视野开阔,材料丰富,显示作者一定的古典文学修养。中学语文老师修养若此,难能可贵。(刘真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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