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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塑小说观,建构新图式——《现代小说阅读》编写札记之一(外国小说欣赏、中国小说欣赏),
倪文尖 朱羽
我们的语文课程还是非常重视文学作品的。就拿小说来说吧,不仅鲁迅、老舍、曹雪芹、罗贯中、巴尔扎克、契诃夫、马克•吐温,这些中外名家一直是语文书里的座上宾,而且近些年来,卡夫卡的《变形记》、沃尔夫的《墙上的斑点》及余华的《十八岁出门远行》等现代主义的作品也被选进了教材。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偏向文学教育的效果却不容乐观,像现在社会上就普遍认为,如今的中小学生,对文学艺术的兴趣下降,审美品位、欣赏水平甚至基本的阅读能力都偏低。为什么有这样大的反差?原因固然一言难尽,但是,课程内容建设的滞后甚至失职是肯定的。像这些收入教材的现代小说究竟教什么、怎么学,就是亟待解决的“真问题”。本文试图结合我们编写《新课标语文学本 现代小说阅读》1的实践,为小说阅读新知识的开发、转化,粗略地提供一些思路和看法,以就教于方家。
首先,必须改变文学阅读的态度和方式,转换小说观念。
为什么需要文学,为什么要阅读小说?这是个很容易回答得过于宏观、抽象的老话题,其实,它也是具体而微地落实于语文课程内容上的,并且还是任何相关知识都要回答的第一个问题。比如,关于小说,传统语文教学所以特别关注和处理作品的“主题”和“中心思想”,事实上,就彰显了对这个问题的一种应答思路。
这一思路有其巨大的合理性,因为追索小说的主题,仿佛是我们内心深处的某种欲望:读任何一篇小说,我们都不会仅仅关心它表面上写了些什么,而且一定在意它究竟想表达些什么,以至于它为什么要这样写。我们读通了以记事为主的小说所叙述的一系列事件,我们不能满足,会接着想,这小说如此曲里拐弯地讲这么个故事,有什么意思呢;我们看清了以写人为主的小说所塑造的人物形象,我们也不能满足,马上会思考,这小说如此大动干戈地描画这么个人物,有怎样的用意呢;还有的时候,面对一部很著名的小说,我们却不知所云,我们就更不能满意了,这小说如此不上规矩到底是何居心?竟然还如此出名,天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啊!这意味着,只有在一个更大的框架里,“安放”下了我们所读的作品,只有在一个更“后面”的“说法”里,“讨”到了我们所读到的东西的解释,我们心里才觉得“踏实”,才能“心安理得”地认定完成了一部作品的阅读。
这“更大的框架”、“更后面的说法”是怎样的呢?总体上说,我们已经有了两种大的类型。
其一是具体化的社会历史的读法及解释。我们面对一篇小说,往往或者根据作品里所涉及的历史时空,或者依据作家写作时所处的社会背景,或者就因为我们读者所在的现实环境与关心的问题,习惯于把阅读重心落在小说的具体内容(故事情节、人物形象,等等)和社会、历史的关联性上,关注的焦点也在于找到作品里“反映”、“批判”(或者“揭露”、“歌颂”,等等)这些社会、历史、现实问题的踪迹,从而在社会历史的框架里,寻求对于作品内容和形式的解释。——不难体会到,多少年来,这正是我们语文课上概括主题、归纳中心思想的一大路数。
最近十多年来,我们越来越不满于这种拘泥、简单的读法了,阅读小说,开始倾向于脱开具体的社会历史的束缚,关心起更具超越性的意义和价值命题:从一个小说人物的性格、心理和行为、遭际之中,或者从一个类型化的情境、一个寓言化的故事之中,可以读出人类的基本境遇,读出人性的复杂与深刻,读出人生的美好或无奈,等等等等。——这样一种抽象化的读法,便是我们所说的另外一大类型。这一形态的关于小说的解释,以“人”、“爱”、“美”以及“欲望”、“命运”或者“国民性”、“现代化”等为关键词,重新组织了一套有关小说阅读的知识,在中小学语文界越来越有市场,并且渐有成为主流的趋势。然而,有心者也不难发现,这后一种读法,从对前一种简单化的否弃起步,却也已经陷入了新的绝对化,甚至当小说没有确凿的社会现实背景可以参照时,读出“抽象”的意思,反而可能比读出“具体”的意思更容易。
所以,我们强调文学阅读态度和方式转变的必要性,就是因为在现有语文课程知识的领域内,无论是历史久远的着眼于社会现实的主题解读法,还是方兴未艾的着眼于抽象性普遍性的主题解读法,都存在着无可回避的局限和缺陷。最要命的,是愈来愈不可收拾的“套路化”问题:或者都是批判社会的状况;或者都是讽刺人性的弱点;或者都是赞美自然和人生;或者都是表现人类的普遍境遇……仿佛只要愿意,各式的排列组合可以一直做下去。哎,怎么古今中外的小说都是一个样?!
因此,“套路化”的危害可谓大矣:本来是在用心读完小说之后,为了更加安心,才用力地寻求更博大、更深入的解释来完成小说的阅读,结果,却蜕化为小说文本还没怎么读呢,就拿一、二种程式化的主题模式去“套”作品,“讨说法”,也变质成为“套说法”了;更由于应试教育的推波助澜、雪上加霜,阅读小说变成了完成任务,套作品、套说法还是为了套标准答案、套分数!长此以往,学生们对于小说、对于文学的兴趣怎么可能不下降?进而言之,如今那种“套路化”的主题解读法里,拿去套作品的“框架”和“说法”本身也是刻板机械、缺乏弹性,甚至是给定的,比如,一具体到旧社会,就必然是罪恶和黑暗,一抽象到人性,就必然是“复杂”或者“爱”、“美”。这样,往最好的地方看,是小说应验了社会学或者哲学、心理学等等的一系列命题,而实在地讲,则是小说成了别的领域、别的学科的图解仪和传声筒。
如果真是这样,更大的一些问题就接踵而来了:假使小说所表达的一切都是其他东西所能够表达的,那么,小说的独特性价值在哪里,文学之为文学的唯一性又在哪里;那么,还为啥要读小说?为什么还需要文学?看起来,小说以至于文学是不需要了。
事实当然并非如此,因为“套路化”问题背后隐匿着“短路化”的问题:文学原本该是充满魅力的,每一篇小说都有着不可替代的具体性和丰富性;我们每个人阅读小说的过程里,也都有着独特的、细微的甚至无法重复、难以言表的体验和感受——那种“套路化”的读法,必然是对所有这些内容的化约、缩减、忽略乃至无视,是阅读“短路”的结果。
就此而论,在当下,一定程度的矫枉过正甚至都是必要的:读文学,读小说,不是要去读什么主题,读背后的深刻思想,所要的只是,“读”文学、“读”小说,是读的“过程”,是阅读过程中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是充分的体味、感受和“移情”。这意味着,阅读小说,首先不是去“解释”,而是把自己“摆”进去,带着自己的人生经验去遭遇小说的世界,遭遇小说里的人生。因为,好的小说正以某种特殊的形式凝固了作者(这个作者又是一个“代表”,可以“代表”太多的存在)的经验——这种经验往往我们也有,可是表达不出,或者说找不到恰当的形式来表达;好的小说恰恰把我们自己无以用语言表达的经验编织进了它的叙述之中,我们可以说是在读解别人的经验,同时也是在遭逢自己的经验。当然,也有的时候,又正是小说把我们生活世界中许许多多“碎片化”的体验整合成了一个有意义的整体,从而让我们比任何时候更能感受到自己的生活、民族的生存、人类的存在,这所有一切的意义;还有的时候,又恰恰是小说重新塑造了我们与生活世界之间的关系,赐予了我们以另一种方式观察生活、体验人生的“眼睛”;小说磨砺着我们的感官,小说擦亮了我们的心灵,让我们永葆梦想与激情。
一言以蔽之,小说即“人生”,读小说就是读世界读人生:这便是我们改变文学阅读的态度和方式、转换小说观念的第一要义,也是我们小说阅读新知识的起点。
当然,仅此一点又远远不够:态度不能决定一切,合理的方式更需要有效的知识来建构、落实;要当真读懂、读好小说,还必须着实了解小说、理解小说,还必须重塑我们的小说观。
小说是“假”的,这是个常识,几乎人人尽知。然而,要害的问题也恰恰出在这一原点,对于“小说是假的”,我们未必有刻骨铭心的意识和认知。要转换小说观念,立足点,固然也应在此:虚构与叙述,是小说这一人类精神创造物的本质性特征。
“虚构”,即“假”也。这个“假”不是虚假,而是说,任何看起来再真实不过的小说,事实上都是一件“人工制品”,都是作家想象、编撰的产物:不仅那些有神仙鬼怪、连动物也会说话,或者幻想未来世界的小说如此,即便是那些读来大有活灵活现的生活实感的小说,也是如此,所谓“真实性”,其实是一种“似真性”、“假定性”,那种“真实感”,其实是作家以语言为工具所营造出来的幻觉,那种“真实”,其实是作家用叙述的方式所创造的“第二真实”,是语言的真实、叙述的真实、人为的真实,是“虚构”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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