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项脊轩志》一文，当讲到“吾从板外相为应答”一句时，有同学问：“到底谁在板外呢？”初听起来，这一问题有些肤浅，没想到一石激起千层浪，学生们在课堂上争议较为激烈。其争议观点分为两方面：一方观点认为，文中所引是老妪的话，“吾”即老妪，很明显老妪在板外；另一方观点认为，如果老妪在板外，那么先妣便在板内，先妣在板内何故“以指扣门扉”？所以应该是先妣在板外。
学生的争议，各有道理。到底老妪与先妣谁在板外呢?我对这一问题也颇感兴趣，与学生进行了认真探讨，最后大家一致认为第二种观点更为合理。其理由如下。
本问题的关键就在一个标点符号上。
先请比较下面两段文字中的标点符号。
妪又曰：“汝姊在吾怀，呱呱而泣；娘以指扣门扉曰：‘儿寒乎？欲食乎？’吾从板外相为应答。”
妪又曰：“汝姊在吾怀，呱呱而泣；娘以指扣门扉曰：‘儿寒乎？欲食乎？吾从板外相为应答。’”
上段文字是原文，下段文字对原文下划线处的标点作了改动。如此一改，单从内容上来看,“吾从板外相为应答”中之“吾”由原来指代老妪变为指代先妣。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样一改不仅内容更加合情合理,而且带来一个全新的意境,即标点一动，意境一新。
其实，我们都知道，古人写文章一般是不用标点的，标点是后人给加上的。那么，我们就可以对原有的文字从不同的视角进行重新审视。下面就标点章如此改动，乍看上去很简单，只是在形式上移动了一个标点符号，请让我从改动的合理性与其带来的新意境稍作阐释。
阁，作为建筑，不止一种样式。《现代汉语词典》中是如此解释的：①风景区或庭园里的一种建筑物，四方形、六角形或八角形，一般两层，周围开窗，多建筑在高处，可以凭高远望：亭台楼阁。②旧时指女子的住屋：闺阁。其他词典的解释与此基本相同。其实，民间称为“阁”的房子不仅这些，一般把堂屋两边或大门两边独立的小房子均称阁房。由于我们的传统习惯是长辈住堂屋，子女住小房子，所以词典注解②中举的例子“闺阁”“指女子的住屋”很确切，如《木兰诗》中“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之“阁”，但不能因此而否定男孩子住的小屋也是阁，项脊轩即“男阁”。项脊轩具体是什么样，我们难查详情，就从文中描写看，“室仅方丈，可容一人居”、“垣墙周庭”以及环境的安静，都暗示着项脊轩具有小而独立的特点。再则，“吾妻归宁，述诸小妹语曰：‘闻姊家有阁子，且何谓阁子也？”可见其建筑的特殊性，如若其同于一般房屋，那么，“小妹”无须如此感到新奇。因此推测，此阁应有独自的门，即不与其他房屋相通，“室西连于中闺”之“连”是相对于上文“庭中始为篱，已为墙，凡再变矣”而言，不可理解为房屋内相通连。再则,一般房屋内相通连的房子俗称为厢房,而不称为阁。
就因为人们常把“室西连于中闺”理解为项脊轩与先妣之居有一门相通连，所以才理解为老妪在“板外”。请想一想，果真如此，那么先妣应该天天在此，而“先妣尝一至”怎么解释呢？尽管我们可以说“尝一至”仅指先妣到来中的某一次，然而，有了“到来”之说，它就表明了项脊轩与先妣之居有一段距离,否则,不能说“到来”。
再从行文来看，作者的语言非常精炼，在描写先妣的语言“儿寒乎？欲食乎？”之后加上老妪说自己“从板外相为应答”一句是毫无意义的，只能给人赘余之感。
“吾从板外相为应答”一句，作为母亲的话语，表达的感情是非常深刻的。
我们不难想象，由于关心女儿，先妣夜晚到轩前来肯定是经常的事，只是曾经的这一次（“尝一至”）最令人难忘而已。此时，不仅夜深而且寒冷，老妪已把门闭上，先妣听到女儿“呱呱而泣”，不知是冷是饿，所以问“儿寒乎？欲食乎？”寒冷要添被褥，饿了须做饭食，而项脊轩中应该没有多余的被褥，更不可能在此做饭，先妣不忍心让女儿孤单，不愿老妪稍长时间的离开女儿，所以无论女儿需要什么，她都愿意亲自去做，因此“吾从板外相为应答”即是母亲所说“我在门外相照应”的意思。可见，此一语蕴涵着先妣对孩子多么深挚的爱意啊！谁读到此不潸然泪下呢？当然“语未毕，余泣，妪亦泣”了。
有了上述的理解，我感到不仅感情真实自然，文气更为贯通,意境也为之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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