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林徽因传》这本书时,我老在想,林徽因跟徐志摩是一对很好的恋人,本来也应该顺理成章成为夫妻,为什么林徽因回国后,就变成了梁启超的儿媳妇——梁思成的妻子?当徐志摩离开了第一任妻子、带着满腔的激情和热爱从英伦回到祖国的时候,已物是人非,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呢?虽然他们没有成为夫妻,但之间的情爱却也绵延了十多年纠缠了十多年。这十年中,徐志摩的心一直燃烧着爱火,这是源于诗人特质的徐志摩还是源于他心中真正的爱呢?又或者,正因为是诗情和激情的幻变,才孕育出这样一个徐志摩,这样一个不顾世俗偏见、冒天下大不韪去争取“爱和自由和美’’的浪漫才子?徐志摩和林徽因之间的情义到底是属于哪一种感情?
在看书过程中这样的想法不断困扰着我,以至于书只看完一半,就马上揭到末尾,想寻找最终的答案。但是,很失望,文本最终没有给我一个完整的说法。在他们相识十二年的一个下午,徐志摩乘飞机去参加林徽因的一次演讲时因飞机失事而罹难,一代才子英年早逝,令人扼腕,留下多少的遗憾和无奈、留下多少的悲伤和概感!而我,却也始终没有找到确切的答案,久久难以释怀。
最近,又将书重新读了一篇,又有了新的感觉。想来男女之间的感情是世界上最微妙的感情,而且这种单纯的情感又同自然界其他成千上万的情感纠缠在一起,很难一语囊括而无法言尽,倒是书中描述到徐志摩和梁思成以各自的才情吸引、追求林徽因的故事,却又勾起我另一番的感概。
徐志摩初识林徽因是在风景如画高贵宁静的伦敦康桥,那年,他24岁,而她只有16岁。思想上的沟通、感情上的融和、对诗情的理解、对秋天的感怀使两颗年轻的心不断靠拢。徐志摩燃烧的眸子里写满了对林徽因的眷恋——
也许,从现在起,爱、自由、美将成为我终其一生的追求,但我以为,爱还是人生中第一件伟大的事业,生命中没有爱的自由,也就不会有其他别的自由了;烈士殉国、教家殉道、情人徇情,说到底是一个意思,同一种率真、同一种壮烈;
如果有一天我获得了你的爱,那么我飘零的生命就有了归宿,只有爱才能让我匆匆行进的脚步停下,让我在你的身边停留一小会儿吧,你知道忧伤正象锯子锯着我的灵魂
……
将爱情当做一件伟大事业的徐志摩,对爱情的理解有别于世人,“真生命自奋斗自求得来,真幸福亦必自奋斗自求得来,真恋爱亦必自奋斗自求得来’’,所以,他把满腔的情和全部的爱都献给了林徽因。但是,“命运是如此的鲁钝、盲目而任性’’,当徐志摩从梦中醒来时,他的心上人已罗敷有夫,也应了他的那句话,“我于茫茫人海中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命运于他是如此的无情和冷漠!
但是,徐志摩并没有从此失去林徽因,在此后的岁月里,他们共同创办新月社、编辑出版新派诗集、一起接待印度诗哲泰戈尔、同台演出根据泰戈尔的《摩诃德婆罗多》改编的抒情诗剧《齐得拉》,并且分别扮演相爱的男女主人公。在舞台上,两人是那样默契、和谐,仿佛又找回了在康桥时候的那种融会贯通、相亲相爱的感觉,以至于连不懂英文的梁启超都看出了端倪,有点恼火,更不用说梁思成了。舞台上两情依依的感觉鼓励着徐志摩,泰戈尔也看出诗人对林徽因的感情,于是这位天才的老人亲自向林徽因求情,但是,阴差阳错,命运终是没有笑对徐志摩。在陪伴诗哲去北平的时候,徐志摩油然生出一种诀别的感觉,昨日还同台演出美目盼兮,今天就要劳燕分飞海天无涯,他不禁思潮起伏,润湿了眼睛,在火车将要离开的一点时间里,怅然写道“离别!怎么的能叫人相信?我想着就要发疯。这么多丝,谁能割得断?’’,是呀,这样一种情丝、这样一种欲断还连的绵绵情丝,怎么能割断呢?!
林徽因与梁思成的爱情也不是一帆风顺,梁思成的妈妈和姐姐都反对这门亲事,只有梁启超在极力撮合。在那些苦恼的日子里,林徽因将徐志摩当成了挚心的朋友,而徐志摩却被林徽因的每一封信所激励,欲断的情思又一次被他紧紧系着,他写信写诗,满篇云霞地表达自己心中的激情。
林徽因最终还是嫁给梁思成,而徐志摩也娶陆小曼为妻。但是两人还是互相关心和理解,尤其在文学上更是经常切磋。徐志摩创办的《诗刊》第二期就发表了林徽因的三首爱情诗,诗歌轻柔细腻中蕴涵着热烈和真诚,既有悲思和凄婉的意味,又有追求和向往的韵味。徐志摩给予了极大的评价,说是佳句天成,妙手得之。这给林徽因很大的鼓舞,从此她走上了诗歌创作的长旅,以诗篇表达了她对生活和生命的挚爱。徐志摩并没有因为各自的变化而放弃对林徽因的爱,他在《诗刊》上发表了一首名叫《你去》的诗,是为林徽因写的,诗中流溢着对林的温情和挚爱,表现了他心底的那份永不消褪的情谊。这首诗现在读来还是那样令人激动,以至于每一次看到,我都抑制不住心中的感动,任汹涌的思潮撞击心房,诗中洋溢的爱怜、深沉以及崇高的情感,对现代人是一个冲击和洗礼。
也许是天妒良才,也许是人微命薄,也许是已经看够人间的悲欢离合,徐志摩在饱受生活、情感的打击后,终在天空中化成一朵白云,乘风飞去。他喜欢飞,在一篇散文中写道“飞上天空去浮着,看地球这弹丸在太空中滚着,从陆地看到海,从海再看回陆地。凌空去看个明白——这才是做人的趣味、做人的权威、做人的交待’’,从此,他可以永远凌空去看、永远看个明白了。
当天在协和小礼堂作演讲的林徽因,几次都将热盼的目光投向门口,可她盼望的身影就是没有出现。第二天当盼穿秋水的林徽因得到徐志摩遇难的消息后,悲痛欲绝得昏倒在地上。醒来后,她整整一天眼前闪动着一团火光,心里在呼唤,志摩!你就这样悄悄地走了吗?叹君风度比行云,来也飘飘,去也飘飘;嗟我哀歌吊诗魂,风何凄凄,雨何凄凄!
悲伤的林徽因给《北平晨报》写了《悼志摩》一文,长歌当哭、椎心泣血、不胜哀痛。此后在给胡适的信中,林徽因剖析了自己跟徐志摩之间纯真的友情,对他们之间曾有的那场恋爱,她说自己并没有觉得可羞惭,反而给了她不少人格上、知识上、磨练修养的帮助,此后,志摩变成了一种stimulant在她生命中或恨、或怒、或幸福、或难过、或抱歉、或苦痛,她也不悔的。在信中,林徽因还提到徐志摩曾给她的frindship ahd love,使她非常难过,觉得对不起他。她说“这几天思念他得很,但是他如果活着恐怕我待他仍不能改变。也许那就是我不够爱他的缘故。也就是我爱我现在的家在一切之上的确证,志摩也承认过这话’’——恐怕,这就是他们两人情爱延绵十多年而终不成眷属的原因吧。大概,这也是我要遍寻的结果?
几年后,林徽因和梁思成路过徐志摩的家乡浙江硖石,触境伤情,林徽因再一次陷入了感情的撞击之中不能自已,和着泪花和火车的轰鸣,她把不可名状的思绪倾泻到纸上:
别丢掉
这一把过往的热情,
现在流水似的,
轻轻
在幽冷的山泉底,
在黑暗的松林,
叹息似的渺茫,
你仍要保存着那真!
一样是月明,
一样是隔山灯火,
满天的星,
只使人不见,
梦似的挂起,
你问黑暗要回,
那一句话——你仍得相信,
山谷中留着
有那回音!
诗中真切地表现了对诗人的怀念和追忆。
在徐志摩逝世四周年的时候,林徽因又写下了《纪念志摩去世四周年》的散文发表在《大公报》上,文中热情肯定了徐志摩的诗歌成就,赞扬了他的一生处处充满诗意,爱、自由和美是诗人的灵魂,对世界的真诚、对朋友的真诚、对诗歌的真诚是诗人的品格。她为诗人死后受到的不公正而鸣不平,呼唤良知和友爱,她献给徐志摩的不仅仅是一篇悼文,而是“一颗种子在石缝里砰然绽苞的声音,是灵魂被锯着的诗人的歌哭’’。
比真正的爱情少一点点,比纯粹的友情又多一点点,不是情人间的那种灵与性的疯狂,不是一般朋友间的那种随意和淡然,他俩之间的感情无法真正言明,既刻骨铭心,又不可捉摸,既浸入骨髓、又超然永恒。哎,以我这样的笔力真不知如何表达……
差不多一个世纪过去了,徐志摩和林徽因的故事就象潺潺的流水一样浸润着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