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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标傲世偕谁隐——论林黛玉与陶渊明(品读《红楼梦》),
菊花,清高超逸,是中国古代文人典型性格的象徵,是诗人们喜爱吟咏歌颂的对象。自古以来,以菊花为题材的诗歌多不胜数,但最能刻划出菊花的神髓的,莫过於“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陶渊明,以及《红楼梦》中“魁夺菊花诗”的林黛玉。林黛玉和陶渊明的性格,也就是中国古代文人的典型性格。
一、 菊魂
陶渊明性极爱菊,在他的诗作中亦处处可觅菊花的身影(如“芳菊开林耀”、“秋菊有佳色”等等),因他性情淡泊孤高,不屑於结交权贵,恰与菊花的情操相通,故後世吟咏菊花的诗歌中,用典时少不免会提到陶渊明。
《红楼梦》是曹雪芹欲“使闺阁昭传”的呕心沥血之作,能住进大观园这座理想中的女儿国的,自然都是天地之精华灵秀所钟的佳人。这一群才貌双全的女儿们,平日都是以琴棋书画作诗填词为乐,起社咏菊便是其中一场诗歌的雅会。既然咏菊,诗句中自然会提起陶渊明。菊花诗共十二首,与陶渊明有关的就占了五首,其中包括薛宝钗的《画菊》── “莫认东篱闲采掇,粘屏聊以慰重阳”,探春的《簪菊》──“长安公子因花癖,彭泽先生是酒狂”。诗社的活动虽然记叙得不多,但每一次的胜出者为谁都是经过曹雪芹的精心安排的。菊花诗之前是海棠社,史湘云後来居上压倒群芳,这是因为海棠是对於史湘云的身份、性格、命运的象徵和暗示(从她的海棠诗中“自是霜娥偏爱冷,非关倩女欲离魂 ”一句旁有脂批云“又不脱自己将来形景”,以及後来抽花名签时她抽得海棠花签可以看出。这是题外话,按下不提)。林黛玉之所以魁夺菊花诗,原因和史湘云在海棠社胜出是一样的。金陵十二正钗中,除了林黛玉,再无人比她更接近陶渊明那种高洁的心胸,再无人比她更能代表菊花那种清高、孤傲、正直的性格。
林黛玉独占鳌头的三首菊花诗,依次是《咏菊》、《问菊》和《菊梦》。巧的是三首诗都提到了陶渊明,作者借李纨之口评为“题目新、诗也新,立意更新”,林黛玉作为封建道德标准的反叛者,能得到封建淑女典范的李纨这么一赞,可见这三首诗确是不同凡响。
那么,这三首诗究竟好在什么地方呢?
这三首诗的妙处,就在於林黛玉对陶渊明的情操的追慕。《红楼梦》是曹雪芹对於人生有了深刻的情感体验之後所创作的,他将他的性格、对人生的无奈和伤感以及对人生的感悟赋予书中的主人公,从而塑造出一个敏感、清高、才华过人,且又处於风雨飘摇的畸零境地的林黛玉。林黛玉,其实就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古代文人的形象。
中国古代文人是怀才不遇的一群,每多伤春悲秋之作,借以抒发他们对命运的感叹。林黛玉也不例外,《葬花词》就是她这方面的代表作。之所以有这种感叹,是因为希望在现实社会中有所成就而受挫,黑暗的现实往往使他们感到无法存身,如果不愿向现实妥协,则只有像陶渊明那样归隐。不为官、不出仕,啸傲林泉,虽然是无可奈何的选择,却成了文人群中一种高风亮节的体现。曹雪芹直指林黛玉是“世外仙姝”,也是出於这个原因。
林黛玉心胸高洁,从她对落花的珍爱程度可见一斑。她的葬花,是对包括她自己在内的女儿们的必然的悲惨结局的哀悼。她对现实是深恶痛绝的,作为一个反叛者,也不是没有抗争过的,在她的《五美吟》中,就表达了她对人生的愿望,她所歌颂的五美,都是敢於与命运抗争的勇敢女子,所以虽然身世飘零,缠绵病榻,她仍然是孤标傲世、有著个人鲜明的爱憎,不因环境恶劣而改变。但她清楚地知道,个人的力量太微弱,即使有心与命运抗争,终究也是“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 ”,在这种情况下,她期望能像陶渊明一样,脱离这一切,脱离现在的环境,寄身於能容得下她的“桃花源”。她对陶渊明的倾慕,不但表现於和香菱谈诗时对陶诗的推许,也表现在这三首菊花诗中。
这三首菊花诗,虽然还有著林黛玉一贯的幽怨之意,但更多的表现了林黛玉对於陶渊明的情操的向往和追求。她首先在《咏菊》中赞颂了陶渊明(“一从陶令平章後,千古高风说到今”),後面的《问菊》就表达了自己对陶渊明的向往,渴望向他看齐(“孤标傲世偕谁隐”),《菊梦》中却清楚指出自己这向向往只能在梦中实现,在现实中是不可能达到的(“忆旧还寻陶令盟……醒时幽怨同谁诉,衰草寒烟无限情”)。
二、 孤标傲世
陶渊明出身於没落的官僚家庭,在他所生活的时代,东晋王朝已面临瓦解,人民的起义、统治阶级内部的勾心斗角,都使社会环境愈加混乱污浊。由於受传统的儒道思想薰陶,又受家族环境的影响,他因而有著“ 猛志逸四海”和“性本爱丘山”两种截然不同的志趣。当他带著“大济苍生”的愿望踏入仕途,社会的现实却不容他的理想、志向有发展的机会。刚直坦率的性情,使他看不惯官场种种的黑暗现象,於是他只好一次次地辞官而去。但是,他仍然希望寻找到能发挥自己才能的机会,於是又再三地出仕,可惜,在那混乱的时代、黑暗的社会当中,他始终没能找到可供自己安身立命的处所。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使他陷入应该选择“仕”还是“隐”的矛盾和痛苦之中。终於,他因为不愿奉承位轻权重、跋扈非常的督邮,不甘“为五斗米而折腰向乡里小儿”,毅然辞去了只做了八十三天的彭泽令,也结束了他的出仕生涯。
陶渊明选择了归隐,虽然是对那个黑暗混乱的社会一种消极的反抗,但是在当时来说,这却是他洁身自好、不同流合污,保持自身孤高的风操的唯一方法。因为,虽然他有著“大济苍生”的抱负,但是要达成这个理想,简直是不可能的,靠他一个人一双手,是无法改变社会现实的。如果要他为了维持生计,而采取对现实的黑暗不闻不问的态度,那他也是办不到的。
陶渊明清高、孤傲、正直,不堪忍受社会的、官场的黑暗,不愿与统治者同流合污,洁身远祸,这种性格是中国古代文人的共同特徵。而由於不愿对统治者妥协,不愿为五斗米而折腰,就是造成他们怀才不遇的原因。因此,即使多么穷困潦倒,即使要靠出卖自己的才艺来维持生计,他们也是不愿与官场中人结交,不愿为腐朽的统治阶级效力的。所以便有了疏狂不羁的扬州八怪,有了“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的柳永,有了愤而辞官的陶渊明──而像朱敦儒那样不能坚持自己的原则的,则只能沦为笑柄。这一群蔑视世俗权贵的文人,即使寄身市井度日,但他们在精神上,始终是乾净的。
陶渊明的高洁情操,向来都是文人们所钦慕所学习的对象。同样出身於没落贵族家庭的曹雪芹,也有著和陶渊明一样的傲骨,即使已经沦落到 “举家食粥酒常赊”的穷愁潦倒的地步,靠卖画维生,却仍然不肯向现实屈服,对官场的黑暗、贵族阶级的腐朽深恶痛绝。曹雪芹的好友敦敏在《题芹圃画石》诗中说:“傲骨如君世已奇,嶙峋更见此支离;醉余奋扫如椽笔,写出胸中块垒时!”对曹雪芹的这种胸襟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曹雪芹将他的傲骨,他对陶渊明的操守的钦敬,都写进了他的不朽巨著《红楼梦》,从而塑造出了聪慧、敏感、清高,具有中国古代文人所独有的精神洁癖的女主角林黛玉。
曹雪芹给林黛玉的八字定评是“孤高自许,目无下尘”,这种性格是由林黛玉的生活环境所决定的。她自幼父母双亡,寄居於外祖母家,物质生活虽然富足,但真心怜爱她的也不过是极有限的几个人。林黛玉的心纤细而敏感,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是多么险恶,(“风刀霜剑严相逼”),所以她从进贾府的第一天就处处小心事事在意,不愿在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後来她和薛宝钗成金兰之契,薛宝钗劝她多吃燕窝粥以好好保养身子,她便说了这么一段心里话:“虽然燕窝易得,但只因我身上不好了,每年犯这个病,……请大夫,熬药,人参肉桂,已经闹了个天翻地覆,这会子我又兴出新文来熬什么燕窝粥,老太太、太太、凤姐姐这三个人便没话说,那些底下的婆子丫头们,未免不嫌我太多事了。你看这里这些人,因见老太太多疼了贾宝玉和凤丫头两个,他们尚虎视眈眈,背地里言三语四的,何况於我?况我又不是他们这里正经主子,原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他们已经多嫌著我了。如今我还不知进退,何苦叫他们咒我?”她深知“人在屋檐下,焉得不低头”的道理,但是即使她寄人篱下,却仍然尽自己的能力作出反抗,这也是她的傲世的性格使然。她对周瑞家的送来的宫花的挑剔态度,(“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并非是她在耍小性子,而是她自尊自重,是她的反抗精神的表现。她不希罕做薛宝钗那样符合道德规范的“安分随时”的标准淑女,渴望能从礼教的桎梏中解脱出来(“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渴望在险恶的环境中仍然能保持自身的洁白无瑕(“质本洁来还洁去,强於污淖陷渠沟”),追求心灵上的解放。可以说,在精神上,在行动上,她都是不自觉地向陶渊明看齐的。正因如此,她才会欣赏陶渊明“淡而现成”的诗风,才会在教香菱学诗时对陶渊明的作品推崇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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