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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朦胧诗”的论争 (一),
那是一个历史的大变动的时期,山雨欲来,春江水暖,一些青年根本不管右派不右派,总是簇拥着艾青和公刘。而艾青在会上,也不时发出一些出格之言,如宣称自己是一面鼓,有一根针就要“呸”的一声出气。等等。
这个访问团的消息,是新华社发的通稿,影响很大,一些诗人没有赶上,后来,就另外组织了一次南海之旅。诗人启动了,理论家也就顺理成章地要有所表现,于是张炯、谢冕他们,当时可能已经组织了当代文学研究会,就策划了南宁的第一届诗歌理论讨论会。老同学在文革期间很少见面,就借此机会聚会一番,我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去了。
3,您在《回顾一次写作》那本书中说:“会上我本来不准备发言。因为,直到当时,我还对理论抱着怀疑的态度。直到会议快结束时,张炯要求我‘放一炮’,我没有多大兴趣,但他和谢冕都坚持。我就提出一个条件,把我的发言安排最后。”您的发言也使得这次会议不得不延期,您能详述一下会议上争论的具体情况吗,会议是以怎样的方式结束的?当时,您和谢冕先生等人在会下有过怎样的交流和反思?您在《为朦胧诗呐喊》那篇文章中说,“一些人将这次会议的内容向上级做了汇报。我的名字也传到很多人的耳朵里。据说,一位老诗人还特意给谢冕写了封信,告诉他要与我划清界限。当然遭到谢冕的断然拒绝。”当时谢冕先生在会上对“朦胧诗”进行了怎样的辩护?
答:1980年4月,第一届诗歌理论讨论会,在广西南宁、桂林召开。这标志着关于朦胧诗的争论进入了第二阶段:从不登大雅之堂的油印刊物走向了全国性的学术殿堂。从叽叽喳喳的议论变成了严肃的论战,不过这还是口头的,还不能算是最正式的。
这时顾城的几首诗已经在刚刚复刊的《星星》诗刊三月号上出现,引起了与会者极其强烈的震动。一方面,顾城那些富有一定社会意义的诗歌,如:《一代人》(“黑夜给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用黑色的眼寻找光明”)得到了赞赏。但是他的不包含直接的社会意义的作品,例如《弧线》,就遭到了不少人的声讨、质疑:这样“古怪”的东西,也能算是诗吗?闻山先生甚至在大会发言中,说顾城的一些诗是“堕落”。对这些诗最初的命名,并不是“朦胧诗”,而是“古怪诗”:它似乎古怪地刁难读者,下决心让人看不懂。(后来还传来舒婷对于看不懂的批评断然拒绝:你看不懂,你的儿子会看懂。)争论自然而然地爆发了。一派主张对于“古怪诗”这样脱离群众,脱离时代的堕落的倾向要加以“引导”,而另一派以谢冕和我为代表,则为“古怪诗”为辩护。当年还是中年讲师的谢冕提醒大家:每当一种新的创造产生,我们总是匆匆忙忙去引导,“采取行动”的结果,不但不是推动诗歌艺术的发展,而是设置了障碍。
而当时更年轻的我则以坦率而尖锐的演说,把争论推向了高潮,我的话以锋芒毕露为特色。我说,引导派本身在逻辑上存在着悖论:既然你们宣布看不懂,你们又有什么本钱去引导呢?难道不懂就是引导的本钱吗?如果没有什么本钱,又要引导人家,难道凭你干饭比人家吃得多吗?难道看不懂是你们的光荣吗?我的讲话把会场分裂了。一方面,引起与会青年的热烈鼓掌,另一方面,引起对方的愤怒。有些人就说,这不行,这家伙骂我们是吃干饭的。大会发言不能就这么结束,不能让他这么便宜就溜了。于是第二天的大会发言更热闹,语言上比较意气用事,但还算比较友好。纯粹是艺术理念之争。当然,争论比肤浅,基本上,集中在我那些比较放肆的语言上。我提出的原则性观念却没有得到充分展开,例如,我说,延安文艺座谈会讲话以后,虽然民歌体取得了巨大成就,如出现了《王贵与李香香》,但是,诗人都去写民歌体,代工农兵立言,却没有多大成就。田间放弃了鼓点式的节奏去写准五言体的《超车传》,改过来,改过去,直到1958年还在改,越改越厚,越改越离谱,其结果是,把艺术的车子赶到沟里,艺术上“全军覆没”。不管这个“全军覆没”,引起会场上多么强烈的震惊,我继续说,艾青则也去写比较整齐的接近五言的诗歌,歌颂什么劳动模范吴满有,结果这家伙国民党一来,就投降,弄得艾青浪费才华。艾青放弃了他的“散文美”,艺术上,从此一蹶不振。以后的新诗,常常有茅盾所说的“格格不能畅吐”的倾向。何其芳拥护民歌,但是,自己不写,再也写不出稍稍赶上《夜歌与白天的歌》的水平。李季以民歌起家,但是建国以后,就承认,新的生活,民歌形式不够用,改写半自由的四行体。我的这个意思写在我为参加这个会议而写的《新诗的民族传统和外来影响问题》中。(该文收入本书)
当时广西师大有位徐敏岐先生,显然,注意到我的发言的分量,在会上说,孙绍振的意见,很偏颇,但是,要反对他需要化一番工夫。消息传到北京,震惊了诗坛泰斗,臧克家觉得我是“大放厥词”,写信给谢冕,说,你是党培养的青年评论家呀,你要和孙绍振“划清界限”呀。理所当然地遭到谢冕拒绝。后来我到谢冕家去,他的孩子见到我,就偷偷问,这就是那个“大放厥词”的叔叔吗?
到了大会最后一天,广西诗人黄勇刹(歌剧《刘三姐》的执笔者)发言,他很气愤,又很幽默。他说,这些古怪诗理论家使我想起了六零年,饭吃不饱,肚子饿。忽然报纸上来了一条消息,说是,只要把树叶泡在水里,过几天,就可以产生一种小球藻,营养比猪肉还强。我相信了,可是肚子不相信,还是饿得要命。现在,在我们诗歌界,出现了一种“小球藻理论家”。骗人的,不要上当。
大家都笑起来。我也给他鼓掌了。
反对派以老实巴交的丁力为代表,不无忧虑地提出:危机不在于古怪诗,而在于古怪诗张目的“古怪诗论”。虽然双方语言已经相当的情绪化了,但是,气氛还是比较友好的,当时还有一个人,看出争论的深度,那是后来当了云南省委宣传部长的诗人晓雪,他对谢冕说,老孙的言外之意是,虽然不能否定《讲话》,但是,为了《王贵与李香香》,付出的代价是太大了。我听到了以后,觉得,不愧是第一个写出研究艾青著作的才子。在这个阶段我不知道任何政治压力。但是,后来听说,在会上发言的曲有源,回去后被弄得很惨,甚至捉将官里去。但是,我已经不记得他当时在会上说了些什么。他没有遭到在报刊上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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