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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手克里斯多夫·里尔克的爱与死之歌①,
“你是夜吗?”
她微笑。
于是他羞穿白衣服了。
他想要远离,孤独,武装起来。
想全副武装起来。
你忘记了你今天这一天是我的孩子吗?你抛弃我吗?你上哪儿去?你的白衣服给了我管你的权利。……
“你想念你的粗衣服吗?”
…………
“你颤抖吗?……你想你的家乡吗?”
伯爵夫人微笑。
不。这不过是因为童年从肩上掉下来了,那件柔软的暗沉沉的衣服。谁拿去了?“你?”他用一种他从未听见过的声音问,“你!”
现在他身上什么也没有了。他是赤裸的,像一个圣徒。又亮又细长。
城堡渐渐的掩息了。谁都沉重;为了倦,或为了爱,或为了醉。过了许多营幕生活的空虚的长夜:有床了。橡木大床。在床上祈祷跟平常不同了,平常大家在路上偶然碰到的破沟里睡起来像埋在坟墓里一样。
“上帝,就照你的意思吧!”
床上的祈祷比较短。
但比较热切。
谯楼的房里是黑暗的。
然而他们的脸上由他们的微笑照亮了。他们向前面摸索,像瞎子,一个人摸到另一个人像摸到一个门。简直像小孩子,怕夜,他们互相偎抱。然而他们并不怕。没有什么妨碍他们:没有昨日,没有明日:因为时间已经塌毁了。他们从它的废墟里开花。
他不问:“你的丈夫呢?”
她不问:“你的名字呢?”
他们互相找到了,为的要成为彼此间一种新血胤。
他们要互相结千百个名字,又一个一个解下来,轻轻的,像解一只耳环。
在过堂里,在一张椅上,挂着奉·兰该诺的甲套、绶带和大氅。他的手套在地板上。他的军旗硬直的靠在窗口。它是又黑又细长。外边有暴风扫过天宇,打碎了夜色,一片片白,一片片黑。月光照过去,像一道长电光,那面不动的旗子带了许多不安的阴影:它做梦。
一个窗子开了吗?是风暴在屋里吗?谁碰门呢?谁通过厅堂呢?——随他去。什么人都不管。谁楼的房里,他永不会找到。像在几百重门后是这个两人共有的沉睡:共有的像一个母亲或一个死。
那边是晨光吗?出了什么太阳啊?好大的太阳啊。这是鸟吗?处处是鸟声。
一切都明亮,然而并不是白昼。
一切都喧噪,然而并不是鸟声。
是屋梁闪耀。是窗子叫喊。通红的,直叫到外边灿烂的田野里的敌人那边,它们喊:着火。
沉睡在他们脸上撕裂了,大家拥挤,一半披甲,上半赤裸,从寝室到寝室,从密室到密室,寻找楼梯。
院子里喇叭在气急的乱吹。
集合,集合!
鼓在颤栗。
可是旗子不在。
呼唤:旗手!
狂乱的马,祈祷,号叫,
咒骂:旗手!
铁碰铁,命令和信号;
沉默:旗手!
再来一下:旗手!
放出怒马去。
…………
可是旗子不在。
他跟着火的一道道走廊赛跑,从一重重围困他的炽烈的门户穿过,从一架架烧他的楼梯奔下,他逃出发狂似的屋子来。他臂弯里支着旗子,像一个晕去了的白女人。他找到一匹马,像一声号叫:穿过所有的人马,经过所有的人马,甚至于自己一方面的人马。旗子也恢复原状了,而且从没有那样威武过;现在谁都看见了他,远远的在前头,认识了这个亮的、不戴盔兜的人,认识了这面旗子。
可是现在它开始照耀了,突然冲出去,张大了,发红了……
现在他们的旗子在敌人中烧了,他们放马连过去。
奉·兰该诺奔入了敌阵;可是只有一个人。惊怖在他的周围作成了一个空圈子。在中心,他坚持着在慢慢烧毁的旗子。
慢慢的,几乎是沉思的,他向周围观看。他面前尽是些奇异的,各色各样的东西。花园——他想。他微笑。可是他觉得许多眼睛望着他,他认清了人,而且知道这是邪教徒狗子——纵马直奔入正中心。
可是现在他后边合起了,这还是花园,跳到他身上的十六把圆刀,锋芒交错,是一个盛会。
一片喧笑的瀑布。
那件甲套在城堡里烧掉了,还有那封信和那瓣不相识的女子的玫瑰花!
第二年春天(天气阴寒愁惨),毕洛瓦诺子爵打发来的骑马的使者慢慢的进了兰该府邸。那边他看见一个老妇人哭泣。
(卞之琳译)
①本篇写于1899年,据舒姗·克拉(Sussane Kra)法译本转译。
②原用古文体写成,大约引自历史或家乘,原未注明,今亦无可考。但这一点是我们知道的:里尔克对于名门的家谱颇感兴趣,他家虽非了不起的大家,亦似乎颇重视门第,死后人家还秉承他自己的意思,在坟头刻了他家的纹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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