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们有点放心了,但不免想问:他自己的诗创作又怎样?难道他的诗才的源泉就真的干枯了?
当然没有。事实上,他的译诗之所以出色,正因为他把全部的诗才投了进去。此外,他并没有完全断绝写诗。1976年左右,朋友们手里流传着他的手写稿,上面有《智慧之歌》、《秋》、《冬》等诗。
三首都是好诗。经过了三十年的沉默,他的诗并未失去过去的光彩。语言的精练,形式的严谨,都不减当年,只是情绪不同了——沉静,深思,带点忧郁,偶然有发自灵魂的痛叫声。《智慧之歌》中就有沉痛的一问:
那绚烂的天空都受到谴责,
还有什么彩色留在这片荒原?
《秋》有秋天的宁静,不过到了末尾“却见严冬已递来它的战书”。等到《冬》真的来到,它的情调是哀歌式的,其第1部分起迄两段是这样的:
我爱在淡淡的太阳短命的日子,
临窗把喜爱的工作静静做完;
才到下午四点,便又冷又昏黄,
我将用一杯酒灌溉我的心田。
多么快,人生已到严酷的冬天。
我爱在雪花飘飞的不眠之夜,
把已死去或尚存的亲人珍念,
当茫茫白雪铺下遗忘的世界,
我愿意感情的激流溢于心田,
来温暖人生的这严酷的冬天。
但是他没有能够尝到“感情的热流”所能给的“温暖”。1976年初,他从自行车上摔下,腿部骨折了。1977年2月,在接受伤腿手术前夕,他突然又心肌梗塞。一个才华绝世的诗人就这样过早地离去了。
选自《穆旦诗全集·序》李方编,中国文学出版社,1996年版
王佐良另有《谈穆旦的诗》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