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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别康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问题的要害在于,从文本的直接揭示出矛盾,然后加以分析,是有相当难度的,因为一切艺术形象都是以高度和谐统一为特点的,矛盾自然是有的,但是往往是潜藏在深层的,难度就在于,从表层到深层,不能突破表层,心里现成的东西就冒出来了,因为它一点难度也没有,轻而易举,但是也就成讲空话。
这种难度/深度不仅是对于中学语文老师,对于大学教师,同样是挑战。把这样的诗歌拿给中文系讲授现代文学史和文艺理论的教授去分析,不见得一定就能讲出更多到位的真知灼见来。从八十年代以来,我们从西方引进了众多流派的文学理论,还没有来得及作经典文本的系统分析。西方的理论大多数是宏观的,文学性的微观分析,相对比较薄弱。美国的新批评倒是强调微观分析,可惜我们引进的时候,它又被认为“过时”了。成为一种浮光掠影。因而我们在分析方面至今还没有多少共识,更没有一套可操作的范式或者系统方法。当然这也与新批评本身的缺点有关。其实就是新批评没有缺点,由于英语文学与汉语文学的不同,我们也不能指望一旦搬用,不加任何(哪怕是部分的)证伪,就能取得完美的成效。再加上,九十年代以来引进的西方文学理论,其中一个很大的流派是对于“文学性”,持怀疑态度的,把艺术分析不当一回事。我们的文学批评从五十年代以来,就被一种公式化、概念化教条主义霸权话语所垄断,艺术分析本来水平就不高,改革开放二十多年来,许多方面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就是艺术和微观分析方面,还在原地徘徊。我们等不到人家现成的东西,又没有自己建构自己的理论和操作系统,就只能靠自己低水平的靠不住的感想了。当然,感想并不是一种很差劲的东西,只要有一点艺术艺术水准,又有一点科学的抽象能力,还是比较经得起回味,有可以通过感受进入真正的分析的。
其实,不论是根据辩证法,还是根据现象学,我们都不应该把对象和艺术形象的一致性作为方法的出发点。相反应该从艺术形象中,把作家创造的、想象的成份从中分析出来。只有这样才能从被动的赞美解放出来,解放出来的办法就是“还原”(这与现象的还原在精神上一致,但更具形而下的操作性),也就是想象出未经作者处理的原生的状态,原生的语义,然后将之与艺术形象加以对比,揭示出差异/矛盾来,就可以分析了。
我们就从这首诗的题目开始,再别,是一种告别,从原生的语义来说,应该是和人告别,但是这里,并没有和人告别,这是第一层次的矛盾。在这里的语境中,用的是引伸义,和母校的校园告别,前文作者说,是为了不惊动校园。可能有道理。如果不过细的语义分析,大概到此就可以满足了。但是下面的诗句明明说,并不是和校园告别,而是:
我挥一挥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更深刻的矛盾摆在面前了。在现实生活中,有和云彩告别的吗?由此可见,前面引文的作者说:“极具情境的再现性”,是句大而化之的空话。关键是和云彩告别还要轻轻的,悄悄的。坚决用还原法:既然是和云彩告别,步子再大,再有声响,也不可能惊动它。这说明,和云彩告别不过是一个诗化的想象,通过这种想象,回味自己美妙的记忆。另一个作者分析这一段诗句说:“轻轻的来,再悄悄的去,在淡淡的神形描写(按:这是描写吗?)中,蕴含了千种愁绪,万般凄楚。”“马上就要离开康桥了,一起起离别,诗人的心情就变得成分沉痛:”离别时的沉重压得诗人发不出任何声音。”(名作欣赏,2003年,《仅仅面对作品》)在开头这四句中,潇洒地来,悄悄地回味,哪里来的愁绪和凄楚呢?和云彩告别,就是和自己记忆告别。为什么是轻轻的呢?就是因为和自己的内心、自己的回忆在对话。这里所写的不是一般的回忆,而是一种隐藏在心头的秘密。大专喧哗是不适宜的,只有把脚步放轻声音放低才能进入回忆的氛围,融入自我陶醉的境界。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境界呢?是一种梦的境界。诗中说得很明白,他说是到康桥的河边上来“寻梦”的:“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沉淀”,说明是过去的,不是未来的;是记忆深处的,不是在表面的。所以要向“青草更深处”去追寻。梦是美好的,充满了诗意的,而不是一般的,当然更不是闻一多式的“恶梦”。诗中一系列美妙的词语可以作为证明(清泉为虹、碧水为柔波,杨柳为新娘),那梦美好到他要唱歌的程度。
当他写到“载一船星辉”,要唱出歌来的时候,好像激动得不能控制自己似的,但是,他又说,歌是不能唱出来的。这里出现了一个理解这首诗的关键性的矛盾:既是美好的,值得大声歌唱的,但是,又是不能唱:“沉默是今天的康桥”,因为,这是个人独享的。这雄辩地表明了这是诗人的默默地回味,自我陶醉,自我欣赏。这种自我欣赏,有个重大的特点,是秘密的,不能和任何人共享的。连夏虫都为他这种秘密的美好的记忆而沉默了。从这里也可以看出,他的轻轻、悄悄,不是为了惊动校园,而是相反,他强调的是,校园的一切都是为了成全他的悄悄的回忆自己的秘密。“悄悄是别离的笙箫”,这种悄悄的、独享也是美好的,充满诗意的,无声是一种美妙的、幸福的音乐。
懂得了这一点,才能更好地理解、体验最后一段:
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来,我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主张这首诗中有沉重的痛苦文章说:“诗歌最后一句好像很潇洒,其实很沉重。康桥如此美好,作者怎么不想带走呢?·……不带走,其实是带不走,就像诗人只想做康桥的水草,而不得不离开一样。”(2003年,10月《名作欣赏》第52页)。在我看来,这是写默默的回味中离开了,“不带走一片云彩”说的是,从客观世界,没有带走什么东西,带走的是美好的回忆,这些东西不能和别人共享的,而是自己私有的。带走这样的记忆,是精彩的,轻松的、潇洒的。一个评论者却说:“在记梦的情感高潮后,情感转入低潮。诗人从沉醉的梦幻中觉醒,从昔日的美好忆念中回到寂寞的忧伤的现实。都已成过去,只在梦中,只有‘沉默是今晚的康桥’。‘夏虫也为我沉默’。可谓人哀景也哀,渲染的是一种凄清冷落的离愁另绪。”“这种愁绪,是与彩虹般的理想作诀别沉痛与忧伤。”(《名作欣赏》,2003年10月第45页)
作者分析这种哀伤的性质,是诗人“执着而徒劳地追寻单纯信仰(爱、美、自由)的歌吟”。这自然可备一说,但根据上述分析,这里,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沉痛和忧伤”,退一步就是有一些对于单纯信仰的失落的成分,公开抒写失望的浪漫诗人的光荣,绝对没有必要反复强调轻轻和悄悄,一个人秘密地自我陶醉。当然,一定要说,离别,总不能没有一点忧愁,就说是有罢,那也也是像《沙杨那拉》表现的“甜蜜的忧愁”,甚至是甜蜜多于忧愁”。
前述引文的作者都提到了徐志摩的《我所知道的康桥》。但是却没有能还原出原生的状态,恰恰是他们忽略了的一段,对于还原徐志摩的心态有很不可忽视的价值。徐志摩在这篇文章中,特别强调欣赏欣赏风景,单独的自我陶醉是“第一个条件”:
“单独是一个耐寻味的现象。我有时想它是任何发现的第一个条件。你要发现你的朋友的“真”,你得有与他单独的机会。你要发现你自己的真,你得给你自己一个单独的机会。你要发现一个地方(地方一样有灵性),你也得有一个单独玩的机会。我们这一辈子,认真说,能认识几个人?能认识几个地方?我们都是太匆忙,太没有单独的机会。说实话,我连我的本乡都没有什么了解。康桥我要算有相当交情的,再次许只有新认识的翡冷翠了。呵,那些清晨,那些黄昏,我一个人发痴似的的在康桥!绝对的单独。”(1)
隔了几段又重复了几次对于”单独”的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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